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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少卫

　　我在咨询中心第一次见到林芳菲（化名）的时候，我很惊讶于这个“叛逆”孩子的礼貌。她是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女生，长着大大的眼睛，漂亮的五官，一条整齐利落的马尾辫，衣着干净整洁，谈吐也很正常，一进门来就稍稍躬身对我说了声老师好。这怎么也无法让人相信她是一个休学半年的孩子。但是，当妈妈敲门进来的时候，芳菲的脸上颜色突变，她甚至用有些厌恶的目光看着母亲，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起来。

　　芳菲的妈妈是个衣着稍显时尚的女人，但在眉宇间却总是凝着点什么，给人一种不通透、不舒服的感觉。她不顾旁边女儿的目光，自顾自地对我诉苦起来。我只好礼貌地打断她，建议让我和孩子先交流一下。看着母亲离去，芳菲的脸色逐渐变得正常起来，她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快被我妈烦死了，不管到哪里，她总是跟在我后面，就像个职业盯梢一样，怎么都甩不掉。我真觉得她应该去当特工！”于是，我笑着和她谈起了母亲，问她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变得让她这么反感。她说，从初中开始，妈妈就特别在意自己的外出，无论什么时候，见什么人，都要向她汇报，甚至很多次自己在和同学聚会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同一间餐厅的角落里用餐，这让自己在同学面前非常尴尬。

　　进入高中以后，因为和母亲对抗，芳菲变得越来越逆反，她开始频繁外出，和同学、网友交往，很多时候没有明确目的，只是在与母亲冲突后会有一丝莫名的快感。而母亲变得越来越紧张，去年索性停薪留职，专职照顾起芳菲来。就当我们平静轻松地谈话时，从我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咨询室外母亲一次次闪过的身影，我假装没有看到，继续和芳菲交流着。

　　“芳菲，你能和我谈谈爸爸妈妈的关系吗？”芳菲皱了皱眉，“他们就那样吧，也不吵架，也不亲密，就像两个陌生人。我爸特别忙，经常出差，很多时候见不着人影。”

　　“芳菲，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对你的这种跟踪，是因为她非常爱你？”芳菲撇了一下嘴，“唉，开始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现在快被逼得憋死了，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那我宁可没有！”

　　“芳菲，可以告诉我几件你印象深刻的母亲的事情吗？”……

　　一个半小时的咨询很快就过去了，我和芳菲达成了几点共识：

　　1、妈妈爱自己，但是爱法有问题；

　　2、自己的情绪管理能力需要提高和学习；

　　3、休学无助于目前的问题解决；

　　4、也许妈妈需要自己的帮助；

　　5、没有人教过自己如何做女儿，愿意尝试子职教育。

　　当我目送芳菲走出咨询室的时候，芳菲的妈妈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芳菲回头看母亲的眼神不再是明显的厌恶，而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看着我画出的家庭关系结构图，芳菲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个若即若离的丈夫，一个拼命挣脱的女儿，家庭的重心明显地偏离、错位，夫妻关系的压力被转嫁到母女关系中来，导致孩子出现了很多问题。正如家庭治疗理论中的观点所言，“孩子的症状往往是家庭问题、夫妻问题的投射，他们的问题出现只是为了整个家庭的根源问题解决。”

　　当前，中国青少年的各种心理问题中有一大类源自家庭关系不良，这往往是由于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的异常所导致的。中国的父母往往比较传统含蓄，当夫妻关系出现问题时，他们羞于启齿，于是将更多的所谓亲情投射到孩子身上，而孩子们并不领情，他们对这种异常会做出各种反应，有的如芳菲极力地反抗挣脱，有的则被动接受、压抑自我，但是每个孩子都会感到心境沉重，从而产生较大的心理问题，进而影响到学业、生活各个方面。可以说，恰恰是这些畸形的爱压迫孩子们做出了很多亲人无法理解的错误行为。

　　后来，我为芳菲的妈妈安排了一个阶段的心理咨询，并且通过芳菲协调她的父亲参与到家庭治疗中来。当一家人把一些堆积心头很久的话语倾泻出来的时候，当争吵悄悄开始又轻轻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每个人的脸上不再是阴霾，多了很多会心的微笑。

　　最后一次咨询结束的时候，芳菲一边拉着妈妈的手，一边对我说道，“妈妈其实一点也不可恶，实际上，她很需要我的帮助。可是我并不懂得如何做好一个女儿，老师，谢谢您帮助我们家。同时，我也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学习，进入大学去学习心理学，像您一样，更好地去帮助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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